我的懶系投資之途（五）－驚變

在我寫完「我的懶系投資之途（四）－台灣生活」（文章見此）之後，一直在躊躇着是否接着寫下去，一來繼續寫下去已不是回憶錄而是關係到現在的生活，二來接下去的經歷與投資沒有太大關係，三來，則牽涉到太多不堪回首的慘痛記憶，令我遲遲不敢動筆。

最後，我決定就當成自己的日記繼續寫下去吧，如果只想看投資或台灣生活相關題材的朋友，請忽略此篇與接續幾篇。


　　二零一六年五月三十一日，我在台灣剛開始環島背囊之旅，在高雄遊玩了三天後來到了墾丁。對我這麼一個「海角七號」的電影迷來說，墾丁是朝聖的聖地。我已盤算著第二天一早就踏遍「海角七號」的所有電影場景，尤其是「阿嘉的家」。

水清沙幼的墾丁，竟比電影拍出來的風景還要美麗，而且未到旅遊旺季，遊客不多，真的令人心矌神怡。那天傍晚，我在沙灘遊完水後正慢吞吞地沿墾丁大街返回所住的青年旅舍時，收到了內子傳來的一個訊息，只有七個字：

「急性白血病，速回！」

　　我當堂有點天旋地轉，白血病，就是血癌！幾星期前，內子在香港發現有貧血跡象，看了幾次私家醫生。由於她一向身體很好，我並不當一回事，但昨晚她還是在醫院抽取了骨髓檢驗，這就是檢驗結果。

　　當晚我立即上網購買了回港的機票，第二天一早就與人拼車回到高雄，再由高雄搭台鐵回台中的家，簡單收拾了一點行李後就趕到機場，即晚已回到了香港。

　　情況比想像中嚴重，內子確診的是急性骨髓性白血病（AML），這種病是由於基因病變而導致骨髓內異常芽細胞（未成熟白血球）的快速增殖而影響了正常造血細胞（紅血球、白血球與血小板）的生長，是血癌中最難醫治、死亡率最高的一種。致病原因，除了在短時間遭受大量幅射感染外（內子肯定不是），至今醫學還解釋不了。

　　我到達香港的第二天，醫院已安排內子接受第一期化療。化療前首先要動手術在胸口植入兩條中央靜脈導管。這是一個只需半身麻醉的簡單手術，但安排一波三折，最後由一名年輕的醫生動手，結果半個鐘頭的簡單手術卻做了一個多鐘頭。據內子事後描述，該年輕醫生植入導管後一直有阻塞現象，要向另一貌似資深點的醫生求救，但該資深醫生又不肯落手幫忙，只是從旁指指點點，結果最後草草結束手術就算，直到現在內子的其中一條導管還是有阻塞的（詳細經過有機會再說）。

　　

　　同一時間，內子的三兄弟姊妹都要接受骨髓配對，以找出適合的骨髓，隨時準備骨髓移植。這裏略說明一下，骨髓移植根本不是治療癌症的方法，只是用在緩和癌細胞後，降低癌症復發率的手段而已，絕不是一般人被電視劇所誤導的那樣為救命手段。內子的病，即使可以緩和，復發率也高達九成以上，只有在緩和後立即進行骨髓移植才有機會根治。

　　為期一個月的第一期化療，內子堅強地挺過去了，但是極失望的，結果卻失敗了！化療後的骨髓報告顯示，癌細胞指數由初入院的百份之五十幾，急增至百份之九十三！

第一期化療所住的隔離病房

　　情況緊急，在短暫休息後，內子轉到瑪麗醫院接受新的化療療程。這次化療屬於試藥計劃，類似雞尾酒療法，以新的化療藥配搭傳統化療藥一起注射，強度比第一次大得多。據聞，單是藥費成本已達五十多萬港幣，幸好參加的是試藥計劃，藥費可得到豁免。

　　我發現自己多年來竟忽略了理財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- 保險！由於內子身體一向比我還健壯，而且工作的機構提供有限的醫療福利，她並沒有購買任何危疾或意外保險。而我之前因移居台灣已沒有工作收入，內子一病，家裏的經濟來源一下子就全斷了，而投資的被動收入還遠未能應付家庭的一切開銷。而且，雖然公立醫院的住院費用一天只是一百港元，但自費藥物並不包括在內，單是每日服用的防霉菌藥就需每天六百至七百元港元。另外，還有之後非住院期間的私家醫生（Second Opinion）、中醫中藥、癌症營養奶粉、健康食品、頻密來往醫院的交通費（因內子免疫力太低，不能搭公共交通工具）等等，在在需錢。最後，我以末期疾病的理由取回了內子多年累積的強積金，暫時應付過去。

　　所謂天有不測之風雲，經此一役，我才親身體驗到危疾、意外與醫療保險在理財方面的重要性！

　　轉院後，內子在瑪麗醫院又住了一個月，捱過了第二次高強度的試藥化療，只要骨髓內癌指數控制到百分之五以下，就等於緩和了，可以立即進行骨髓移植。我們對結果還是頗為樂觀的，據主診醫生所說，進行這種試藥性計劃的病例都是類似內子這種難治的血癌，前七個病例有六個成功緩和，第七個還未知結果，而內子是第八個病例。

　　出院回家休息前，駐院醫生搶先透露了檢驗結果：癌細胞指數百分之十，化療失敗！但是，一星期後內子的主診醫生喬醫生又說，應該是當時抽取骨髓檢驗前注射了白血球針而擾亂了結果，他相信內子的癌細胞指數應已得到緩和，需兩星期後再次檢驗，期間會安排維持性治療。同時間，喬醫生又安排了骨髓移稙病房，只待新的報告一出，就準備進行骨髓移植。

　　這段時期，我們的情緒如過山車般上落。回想當時，一切發生得太突然，我猶如處在夢境中，心裏只不斷想起日劇韓劇的情節，甚麼「赤的疑惑」、「藍色生死戀」、「天國的階梯」、「美妙人生」等等。我以前一向不屑韓劇情節中，十套有九套主角都會患上癌症 - 其實是否北韓多年前已成功向南韓發射大規模化工武器攻擊，否則怎會有這麼多南韓人患絕症呢？

　　但我想得最多的，還是一套很早期的日劇「赤的疑惑」內的情節。這是我很小的時候、剛懂事時所看的第一套日劇。劇集一開始描述山口百惠飾演的女主角誤衝入父親的化工場，中了輻射而患上血癌（也是急性骨髓性白血病，與內子一樣的）。然後，遇上夢中情人三埔友和，卻發現雙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（這是甚麼狗血劇情？）。由於女主角血型很少見，我記得幾乎集集都是描述女主角意外流血不止，然後急救與死神搏鬥的煽情情節。最後，女主角還是逃不過鬼門關！小時候的我因為這部劇集經常發噩夢，養成了一個習慣，當每次懷疑自己身處夢境時，就用力掐自己的手背，這樣人就會醒來。

　　但這次，我怎麼掐自己的手背，還是不能從這個噩夢中醒來！

　　內子等了兩星期再次抽取骨髓後，有一天，瑪麗醫院的骨髓移植科突然緊急召喚內子、內子的二家姊（已敲定的骨髓捐贈者）與我過去召開家庭會議。我們一心還以為應該是討論入院進行骨髓移植的準備事項，滿懷希望地前往。

　　與我們傾談的是從未見過的骨髓移植科梁X鴻教授。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腦上的骨髓報告，告訴我們新的癌細胞指數是百分之十一，化療再度失敗！

　　「我沒有見過你們，也不知道你們是甚麼人，我只會實話實說。現在已再沒有其他辦法醫治了，再進行化療也沒甚麼意義。除非日後出現新的試驗性療法，但這是完全不能保證的。以你現在的情況硬要進行骨髓移植，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，你們回去考慮一下是否要搏百份之五的機會，我把床位預留兩天，兩天內你們答覆我！」這是他的原話，冷冷地。

　　「如果不進行骨髓移植，可以有多久壽命？」我問。

　　「只有幾個月！」

　　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