閒話台灣教育

女兒就讀的班級，今年下學期結束後有兩位同學退學，班上的老師、同學與家長還一起舉辦了大型歡送會。

女兒讀的是私立小學，因此頗多外籍人仕子女就讀，日籍、韓籍、美籍、黑色人種都有，多數都是混血兒。此外，可能我居住的區域算是中產區兼且又接近大學學區吧，平日出入都見到不少外籍人仕，感覺上竟然比香港還要國際化。有時我很好奇，在台中這個沒甚麼人肯說英文的地方（其實是沒甚麼人懂講啦），遍街中文，想找一個英文字都難，這些外籍人仕是怎麼生存呢？然後我漸漸發現，住在這裏的外國人很多都很會講國語，不大會講的也拼命在嘗試講。他們一樣出入普通餐廳、一樣與當地人交往、一樣去考機車牌、一樣在交通混亂不堪的台灣街上騎自行車，住久了就娶台灣女孩，也有人甚至為入籍台灣而放棄美國國籍。他們來到這裏生活、工作，似乎真的是融入這裏的文化，而不是像香港那樣，要由本地人拼著命說蹩腳的港式英文來遷就他們。

　　退學的兩位同學，其中一位姓斐的男孩是韓籍混血兒，樣子根本就是典型的南韓K-Pop偶像男團成員的縮小版。從班主任口中，得知這位小朋友是在韓國出生長大，幾年前為了讓他們幾姊弟學好中文，才特地一家搬到台灣讀小學。現在他姐姐準備在南韓升國中，就一家又搬回了韓國。

另一位退學的女孩是美籍混血兒，去年才由美國來台讀國小五年級，據悉剛來台時連國語都是不大懂的。讀了一年，結識了一大班朋友，中文水準也追上了，現在又要回美國了。據其母所說，他們一家回美國也只是留一年，然後又會搬到德國漢堡住兩年。這是由於其父的工作關係，需不時而在各地駐守，他們一家只是跟隨罷了。乍一聽，我有點矯舌不下，德國漢堡？他們一家可是連德語都從未接觸過啊，到時能適應嗎？但在其母口中輕描淡寫地說出來，就像他們只是準備從街頭搬到街尾一樣！

我不禁想到當初我準備攜女遷台時，為女兒的前途考慮再三。週圍的人，勸阻者有之、擔心者有之，一套又一套的邏輯推理、災難說辭，好像人生只有一條路可走，那種眼界，相去何止千里。真的，地球又不大，天涯何處不是吾家？像現在香港這個充滿戾氣的社會，與其終日自相傾軌，或被逼認同那些「存在即合理」的理論，何妨放眼天下？

台灣的教育制度，在香港有一點人言人殊：有些人說學習壓力比香港有過之而無不及，看滿街滿巷的補習社就知道；但又有另一些港人移居台灣，是為了讓子女有較輕鬆愉快的學習環境。那到底台灣的學習環境是充滿壓力還是輕鬆愉快呢？其實兩者都沒錯。

台灣的主流教育制度，其實也是充滿了競爭性，尤其是上了國中之後，學生每天補習到晚上八九點是司空見慣的事。但與主流教育制度並行的，還有不少非主流學校，例如華德福學校、森林學校、實驗學校、蒙特梭利學校等等。由於台灣已通過公辦民營法，這些另類學校都有自己的學籍和一定程度的政府資源，較具規模的，學制貫穿幼兒園、小學、國中與高中，有些甚至是公立的。相比之下，香港除了國際學校外，這種體制外學校極少，配套不足、經費不足、監督及研究機制不善，再加上大部份家長的認知與社會環境的限制，根本難以發揮。

此外，許多香港人將台灣的私立學校與國際學校或美國學校混淆，其實兩者完全不同。私立小學除英文科使用ESL教材外（程度遠超國立小學，與香港學校相近）外，其餘所有科目，包括國語、數學、自然、社會、鄉土語等，都是跟從主流課程的。

其實我個人對傳統填鴨式教育與考試制度並不反感。我出身基層，中學時代一家四口擠在不到一百呎的板間房內生活，只能拼命讀書，靠這種公平的考試制度，才贏得了那些富家子弟。而憑著不斷累積的考試能力，中學、預科、大學、專業試，像打機一樣一關關地考上去，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，成就了今天的自己（雖然也沒有甚麼成就啦）。所以我根本是傳統教育制度的受益者。到我女兒這一代，她與我當年一樣，文不行武不就的，生性又懶，但死記硬背倒還算有天份，對學習壓力也看得很開，所以為她尋求另類教育方法從來不是我來台的目的。

可惜，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適應主流教育，只推崇主流教育而缺乏另類選擇，不適應的學生只會陷入愈來愈嚴酷的困獸鬥，看香港學生的自殺率不斷上升就可知一斑。但另一方面，我發現許多對傳統教育制度不太滿意的人，往往走入另一極端，對諸如華德福這些另類教育方式有近乎宗教式的崇拜，可是我並不覺得這些另類教育方式就一定是無堅不摧、高人一等。而且，除非不在本地升學，否則這些體制外教育是否真的可以銜接將來的主流專上教育，我也很有保留。我也認識有港人的子女在台灣某華德福小學就讀，不知是師資的問題，還是實在接受不了那種教育方式，總之孩子在學校讀得很不開心、家長與學校也鬧得很不愉快，最終要轉回傳統國小。

但無論何種教育方式，家長與子女有「選擇權」才是最重要的。所以，明明香港一般中小學校比台灣一般國小國中較具國際視野，香港大學在國際上的認受性也比台灣高，但擁有教育上的「選擇權」，或讓子女有一個愉快童年的想法，竟也成為台灣吸引香港人移民的主要賣點之一。

延伸閱讀：
https://hk.news.appledaily.com/local/daily/article/20170910/20148419　
https://topick.hket.com/article/1981904/%E5%AD%B8%E7%94%9F%E8%87%AA%E6%AE%BA1%E6%97%A52%E5%AE%97%E3%80%80%E6%B6%89%E5%AD%B8%E6%A5%AD%E5%A3%93%E5%8A%9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