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香港，明日台灣？（一）

　　最近香港局勢有所緩和，陰謀論一點去想，應與台灣大選日子愈來愈近有點關係。「一國兩制」的設計與製造，本來就是想做個樣版給台灣看，香港愈亂，台灣的「芒果乾」就愈暢銷，蔡總統的民望就愈高。當初香港特首一個送中條例的錯誤決定，蝴蝶效應下逆轉台灣選舉局勢，破壞了中共多年來在台灣的滲透佈局，在中共眼中，林鄭是死一萬次也補償不了。只是事以至此，為大局著想也只能繼續支持下去。

　　韓國瑜與國民黨親中與潛在支持兩岸統一的傾向，其實很明顯，大家都是知道的。他的那一大批「韓粉」，不計被收買或已染紅的，大部份人是覺得只要經濟上得去，政治不去理，則親中不親中，甚至統一不統一根本沒關係。兩岸議題是假議題，都是被民進黨拿來炒作的，能否「發大財」才是真的。他們認為對中國開放市場，是發財最直接的方法。今天我們就聊一聊這個話題。


　　我曾在FB出過一篇文，簡介過我的背景，在此重復一下：我在大陸出生，整個小學階段都在大陸讀書，直至初中時移居香港。我媽是印尼華僑大族，年輕時受蠱惑回大陸讀大學以期建設新中國，後來嫁給一個共產黨，就是我老爸。我老爸的大部份親戚都在大陸，在一段長時期裏，我經常出入大陸，與大陸保持緊密聯繫。我媽的親戚就遍佈全世界（我媽排行好像是第十七），印尼、澳門、加拿大、美國、台灣、甚至毛里裘斯等都有我媽的兄弟姊妹的家庭散佈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我媽其中一位姐姐（即我的姨媽）一家就住在台中，她小時候回國，抗戰時參軍，然後嫁給國民黨的一位軍官（就是我姨丈，官至國軍少將），內戰後隨部隊遷到台灣。可以說，由於家庭背景的關係，我對於對岸執政黨的特性，自信比一般只會從數字上分析局勢的香港人、或很少踏足大陸的台灣人更為清楚。

　　相信絕大部份台灣人，包括現在的韓粉，都不願意放棄現在台灣的民主選舉制度、自由風氣與獨立性，要他們同意統一後回歸一國一制，是沒甚麼可能的事。所以當年中共設計出「一國兩制」給香港，一方面要維持香港的獨特窗口性令自己有所稗益，最重要的，是做一個示範單位給台灣人看。公平點說，在香港初回歸的十多年，大陸政府也是有盡量維持一國兩制的實踐，起碼在香港，只要聽話，出入境自由還是有的，Google也用得了，臉書也上得去。

　　但是，「一國兩制」對台灣來說，卻是一個很弔詭的概念。為甚麼呢？因為此制度設計給台灣，最終目的是完成統一大業。如果在香港實踐失敗，台灣民眾當然會群起反對；但即使在香港實踐成功，而台灣又真的被統一了（真正意義來說，應是被吞併了），一國兩制就立刻失去了它的示範作用（因為已沒有第二個台灣），目的既然已達成，自然也不會再有存在的意義了。所以某程度來說，一國兩制無論在香港是否實踐成功，到最後台灣都沒有實踐的必要性。

　　有人立即出聲，表示如果中國與台灣簽訂了一國兩制的協議（其過渡協議，其實就是國民黨提出的「兩岸和平協議」），自然就要遵守實踐，不管有沒有實踐的必要性。在一般文明的社會，信守承諾是應有之義。

　　在這裏先聊一聊我小時候在大陸讀書的經驗。

　　我就讀的小學所在的內地城市，與台灣的金門只有一水之隔。從一年級開始，我就經常被評定為「三好學生」（「思想品德好、學習好、身體好」的學生），是教師眼中典型的「好孩子、好學生」（其實我只是成績好、上課不去惹教師麻煩罷了）。那時候，學校推行的是「五講四美三熱愛」，哪五講哪四美哪三熱愛，其實大家都不甚了了，我們只知道在作文課的每篇作文，不管是記敍文、評論文、抒情文還是遊記，最尾都要以「作為國家未來主人翁，我決心要更加努力學習，天天向上，將來為中國的四個現代化作出自己的貢獻．．．．．．」之類的廢話作結語。至於「四個現代化」是化些甚麼，我也是不甚了了。

　　小學低年級時，學校會挑選成績好、品格高的學生加入「少年先鋒隊」（簡稱少先隊），戴上紅領巾成為少先隊員。當時能成為第一與第二批少先隊員的學生，是無上的榮耀（我是第二批的），也是我們這些小學生一度追求的目標。

　　只是不知為何，到了小學二年級末期，所有同學，不管平時成績有多差、上課有多頑皮，都一律「被加入」了少先隊，與我一樣有資格唱隊歌：「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，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……」。

　　八十年代大陸小學的思想教育，一天到晚說的還是解放前舊社會如何腐敗、人民生活如何窮困、革命先烈如何怎樣以自己的生命換來新中國的成立、所以我們生活如何幸福云云。每年還要在學校的組織下，到烈士英雄記念碑向那些所謂革命先烈獻花。

　　說實在話，這些議題與我們這些小學生日常生活相差實在太遠了，在今天的話語來說，就是太「離地」了。我們一天到晚聽著這些，卻一點也入不了腦。其實三十多四十年前的事關我們甚麼事呢？無論電視新聞、報紙雜誌或老師在政治課上所說的東西，怎麼與我們的生活都像是平行時空似的？此外，時不時就有一些英雄人物推出來讓我們學習，例如雷鋒、張海迪等等，但這些人物的行為被刻劃得實在太完美了，離我們這些平凡小孩實在太遠，加上濃濃政治色彩的包裝，聽在我們耳中，如浮雲飄過，與張飛、趙雲這些歷史人物沒甚麼兩樣。 

　　學校教育是這樣，週遭的生活環境完全是另一回事。在這個沒有信仰、或信仰很離地的環境，長輩們關顧的全是柴米油鹽、蠅頭小利、東家長西家短這些事物。唯一例外的是我媽，由於她出身國外，價值觀有所不同，總是擇善固執，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往往會出聲甚至反抗，卻往往成為其他親戚背後取笑的對象，稱這種性格為「番」。「番」者，番邦、未開化之義也，實際上是嘲諷她做人太不識時務、不懂轉彎。

　　這種環境下，甚麼公平公義正直善良這些，是根本沒有甚麼人去理會、甚至是為人所不屑的。大家都不是壞人，但身教的，是走後門、利益計算、親疏有別、弱肉強食這一套。我們這些小孩，平時的娛樂就是做些鼠竊狗盜的事，或是虐待街貓、把麻雀打下來生劏解剖等等，一點也沒有覺得這些行為有任何不妥之處。

　　在我剛移居香港時，驚嘆香港的超市保安竟如此鬆懈，隨手就順手牽羊偷了些東西。當時的我，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，這種程度的保安根本就是不拿白不拿呀！當晚我還向我媽炫耀，結果立即被罵得狗血淋頭。也幸好那一次的炫耀，使我第一次察覺到這種行為好像不對，開始建立正確價值觀的第一步。

　　移居香港沒多久，北京發生了六四事件。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：我們在上課時偷開收音機追聽新聞、日日追看報紙、與百萬人一起上街支持民運學生、六月三日當晚在電視目睹慘劇發生、第二天中學校長在早會痛哭出聲（他後來卻成為民建聯主席）……這事件正式改變了我的世界觀，也就在那時開始，我養成每天閱讀報章的習慣，開始關心時事。由於我的背景，我對真正的中國近代史比同齡人更有興趣。中共的歷史，觸目驚心，根本就是一幕幕承諾後又推翻承諾的過程：承諾聯合抗日，結果卻消極抗日，專搶地盤；承諾組織聯合政府，多黨共治，建國後卻變成一黨專政、唯我獨大；承諾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、言者無罪、聞者足戒」，結果卻變成「引蛇出洞」、「反右運動」殘害三百多萬知識份子……最近的例子，自然就是加入ＷＴＯ世界貿易組織，卻不遵守當初的開放承諾，以及不再承認《中英聯合聲明》。

　　（岔開一筆，《中英聯合聲明》是承諾「香港現行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維持五十年不變」的重要合約，中方卻將其稱為「歷史文件」，是香港移交前後的過渡安排。可笑的是，作為一份有法律拘束力的條約，《聯合聲明》根本沒有終止規定，在英國完全不同意的情況下，一份條約，怎麼可能單方面終止呢？這樣簽合約還有何用？香港的一些人竟對中共的說法全盤接受，真是腦殘之至！）

　　在一般文明社會中，條約是具約束力的，「約是立來遵守的」（Treaties are made to be kept），雙方必須誠實履行。但是，對中共來說，條約好像就是用來違反的。給點面子的，就找個諸如「歷史文件」這樣的藉口；不必給面子的，就乾脆說這是不平等合約，或自己簽約是「引蛇出洞」，故意違約，你吹得脹嗎？

　　為何會這樣？這就要論述回中共的本質。中共本身，是無神論者、唯物主義者，說白了，就是極端現實主義者。而中國五千年的文化與信仰，包括禮義廉恥、仁義道德、重諾守信等等，在中共眼中只是封建遺毒。沒有信仰或道德的規範，唯物主義、現實主義很自然就發展成利益至上、唯我獨尊。所以中共對於合約精神、誠信守義這些東西，從來都不屑一顧，其做事的唯一原則，就是現實利益。瞭解這一點，就瞭解中共為何總是適時而變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。

　　上行下效下，民間自然也是利益為先，與自己的利益沾不上邊的，自然也就不會去做。發展至極致，毒奶粉、地溝油、假疫苗等殘害下一代、自私到極點的事件出現，也就不足為奇。

　　相對而言，香港的年青人，不計代價、不惜犠牲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去爭取民主自由，看在很多大陸人眼中，是很不能理解的：民主自由那麼虛無縹緲，又不能當飯吃，怎麼會有人用這麼大的代價去爭取？所以他們相信香港的年青人是收了美國人的錢，只有這樣想，才符合他們的世界觀。

　　金庸的武俠小說中，最令我有共鳴的，不是那些主角，而是《連城訣》中的一個角色，名叫花鐵幹。花鐵幹是鷹爪鐵槍門的門主，擅使槍法，平時以俠義自居，做了不少行俠仗義的好事，在南四奇「落花流水」中排行第二。這樣一個大俠，在與世隔絕的雪谷中，卻因為一連串遭遇而將平時壓抑在內心深處、不敢見光的卑鄙一面徹底爆發，由一代大俠蛻變為一個極卑鄙無恥的人。這是因為其性格的本性使然，其本性是惡的，太平無事時可以掩蓋起來，但一到生死重要關頭，本性掩蓋不住，就會變成第二個人。

　　花鐵幹的本性是如何形成的，金庸在書中沒有交代，但我相信人一出生，就是一張白紙。「三歲定八十」這句話可能太誇張了，但小時候社會環境的影響、家庭的身教、價值觀的沉澱，往往就是成就其本性的根源。我只是在大陸生活了十數年，幸好在性格未成型前來到一個講求公平法治公義的社會，然後千辛萬苦，用幾十年的時間才能消滅心底的花鐵幹（其實我知道自己心底的花鐵幹並沒有完全被消滅，偶而還是會跳上心頭）。我一度以為，人人心底都是花鐵幹，這就是人的本性，視乎是否願意壓抑而已。直至後期，我遇上了內子，一個香港土生土長、在公共屋邨長大的港女。經過長時間的交往及與其家族的互動，我有點驚訝地發現，在冷漠現實的包裝下，原來很多香港人心底並不是花鐵幹，而是郭靖，一位追求公平、公義、守諾的大俠！

　　香港的新一代，心底的郭靖這一股追求公義、不畏強權、不計代價的傻勁被發揮得淋漓盡致，促成了雨傘運動、促成了反送中運動、促成了區選的大勝，不管大陸與香港的花鐵幹們，如何抹黑，如何扣上「廢青」、「暴徒」、「港獨」的帽子，都無損他們反抗強權、堅韌、智慧、擇善固執的本質，足以傲視全世界！

　　姑勿論大陸用了甚麼手段，經過多年的經濟發展，很多城市的發展表面上確實超越了香港與台灣，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。大陸的中產階級，他們穿上西裝、禮貌週週，有些甚至在海外受過高深教育，好像已經與文明接軌，我們很容易就覺得這些人與我們一樣，大家都是善良守信之徒。但是，他們都是在中共統治的土壤下長大的，其中醖酿了多少個花鐵幹，你知道嗎？你真的瞭解他們嗎？

　　或者，你真的瞭解中共嗎？

　　話題扯得太遠了，文章太長，下次再聊吧。下一篇，我們返回正題，討論一下如果台灣被統一，會否出現今日香港，明日台灣？

　　我先說我的結論，絕對不會！

（未完待續）

註：這篇文章與下一篇，是寫給台灣人看的。我一直避免在Blog文討論政治，因為很容易引來大批不同政見的人圍剿，其中不乏五毛與花鐵幹們。而與人辯論政治，是世界上最浪費時間、最沒有意義的事情，所以這一篇與下一篇，我仍會開放留言，但不覆留言（除非認為必要）。我要強調，我這裏不是城市論壇，不歡迎政治辯論，如果你是在政治上有不同意見，請移玉步，到其他地方發表吧，以後不再回來也沒關係，我不在乎！再說一次，這裏只是我私人分享的地方，不歡迎政治辯論，就是如此簡單，不必上綱上線牽涉到甚麼言論自由。而且，我保留隨時刪除留言的權力，敬請自重，面斥不雅。

延伸閱看（要真正瞭解中共與大陸，誠意推薦以下兩個Youtuber）：

江峰時刻 - https://www.youtube.com/channel/UCa6ERCDt3GzkvLye32ar89w

蔷仔说电影 - https://www.youtube.com/channel/UC_Udz5R0NCgLTWbmn-QiWGA